客廳裡面傳來忽高忽下的爭吵聲。是秦浩宇和他父親。因為父子從小就相依為命的關係,秦浩宇很少跟父親發生爭吵。是什麼時候開始,父子兩人間第一次有了間隙。

 

「浩宇,你把秦浩源接回家,又讓他改姓。這些我都同意了,這是我做的最大的讓步。可是我絕對不會同意讓他進RAND工作的。我不可能讓他搶走屬於你的東西。你這是養虎為患!」秦遠的臉因憤怒而漲得通紅。

 

秦浩宇俊眉微蹙道,「爸爸,不會發生你想的事情的。」

 

「你怎麼知道不會發生?你忘了當初你媽媽是怎麼拋棄我們的了嗎?」

 

那是秦浩宇最不想回憶起來的事情。幼年時關於母親的回憶少的可憐,只知道母親不是心甘情願嫁給父親的,但父親卻對母親很鍾情。那時的母親早就有了愛人,但最後還是壓不住家裡的壓迫,嫁給了父親。父親是知道的,只是戀愛中的人都是瘋狂的。他曾堅信他的深情會感動母親。

 

秦浩宇知道,母親並不喜愛他。因為他是父親的孩子,不是為愛而生的孩子,怎麼樣都不可能得到愛。秦浩宇總是想做得很好,像別的孩子一樣得到母親的關愛。所以他裝作乖巧,裝作懂事,裝作優秀。可是這些都沒有換回母親的回眸。直到那一年,母親終於拋下他和父親,離開了家,去了那個她最愛的男人身邊。父親很痛苦,很長一段時間秦浩宇都看到父親深夜的時候一個人呆若木雞地坐在客廳,嘴裡叼著菸頭。直至菸蒂燃盡,燙傷了父親的嘴唇,他都沒有絲毫動搖。不是不疼,而是已經麻木,外界的疼痛抵不上心上的萬分之一。

 

『浩宇,從現在起你要忘記你有媽媽。你只有爸爸,記住了嗎?』

 

某天早晨父親拉住他那樣說。父親的眼裡卻是深不見底的憂傷。那是他讀不懂的疼痛。後來秦浩宇明白,那叫做求而不得。他是個聽話的孩子,對於父親的話他點點頭,甚至沒有反駁。

 

秦浩宇跟自己說,『我沒有媽媽,只有爸爸。』

 

從此之後,母親了無音訊。秦浩宇不恨他母親嗎?仇恨的種子沒有生根發芽,只是隨著歲月的變遷他明白了,母親不愛他的理由。直到有一天,他甚至已經忘記了母親的存在。那個靜守歲月摧殘的女人找到了他。她苦苦哀求他,因為她愛上的男人成天賭博,已經將家底都敗光了。現在又因為參與搶劫案而被起訴,而她自己早已勞累成病,時日不多。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秦浩宇可以替她照顧秦浩宇。

 

『憑什麼你當年一聲不吭的離開,你回來我就該心胸寬廣地接受你。』

 

『你為了你的孩子來求我。你還記不記得,你還有一個兒子叫秦浩宇?』

 

『當我哭著叫媽媽,我努力變優秀只是想讓你誇獎我,當別人的孩子都有媽媽而我卻只有爸爸的時候,你在哪裡?』

 

『抱歉,我不是耶穌。沒辦法因為你一句對不起,就原諒你對我所造成的傷害。』

 

『我媽媽。早就死了。』

 

秦浩宇看到母親滿是驚恐受傷以及後悔的表情,他覺得多年來的不甘心終於得到了償還。她欠他的是他這一生都無法償還的母愛。一個孩子受到的心靈傷害,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抹殺的。

 

她走了。秦浩宇以為那日的重話應該不會讓她再出現。可是他猜錯了。那天他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告知他,他的母親已經快不行了,想見她最後一面。他還是去了。

 

病床上骨瘦如柴的女人,早已不見了年輕時沉魚落雁的姿容。坐在母親床邊的少年,吸引了他的視線。瘦弱的樣子像極了母親。不同於他,他的容貌完全繼承了父親。

 

『源源,快叫哥哥。』女人看到秦浩宇來說不清地高興。

 

秦浩宇沒有等少年唯唯諾諾地開口,便冷冰冰道,『你找我來有什麼事?我公司還有工作等著我。』

 

女人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因秦浩宇冷若冰霜的話更是變得刷白。她對著身邊的少年道,『源源,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跟你哥哥說。』

 

少年有些後怕地看了秦浩宇一眼,便走出了房門。女人勉強勾起一個笑容,『他叫浩源,我特地給他取了跟你幾乎一樣的名字。我在想,如果哪一天你們相見的話,你會一眼就認出他來。』

 

『你就要說這些嗎?』

 

『不……』女人看出了秦浩宇有些不耐煩,『你看我現在這樣,應該活不了多久了。我知道,這輩子是我欠你和你父親的。你父親真的是一個好丈夫,可惜只是我愛的不是他。也許你會覺得我很賤,離開了你父親,找了那樣一個男人。可是我還是必須說,我沒有後悔過。至少,我這一輩子都聽從你外公外婆,終於也做了一件自己可以決定的事。』

 

『對於你父親的深情,我註定只有辜負。對於你,浩宇,我欠你一個媽媽,就像你說的,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都不在你身邊。身為一個母親,我並不合格。我也不資格要求你為我做些什麼,浩源是你弟弟,我從小就跟他講關於你的事情,他似乎也很喜歡你這個哥哥。』

 

『說了那麼多,你一定覺得我很煩。』女人笑得很從容,一點都不像面對死亡的人,『浩宇,你能叫我一聲媽媽嗎?』

 

女人太狡猾。她知道秦浩宇最想要的是什麼,最缺的是什麼。所以當她對秦浩宇張開雙手的時候,秦浩宇猶豫了。只是下一秒,女人直直地倒在床上。再也沒有醒來。秦浩宇甚至忘記做出反應,直到少年衝進病房,然後撕心裂肺的哭聲。他才知道,他心心念念了一輩子的人,就這麼離開了。走得那麼匆忙。她然他見證了她的死亡。再看向少年的時候,秦浩宇突然笑了,原來他的母親早就算好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她這個兒子。她知道秦浩宇如果親眼看著她死,必定捨不得割捨下這個弟弟。因為這個弟弟,繼承了他母親的美貌,每次看到他時,他就會想起那個女人曾經虧欠他的一切。

 

永遠逃不出去。這是一個魔障。

 

秦浩宇帶著少年回了秦家。結果理所當然,迎接他的是父親震天動地的怒火。那是他們第一次吵架。家裡的用人紛紛驚嚇退去,秦浩源更是被嚇得躲在秦浩宇身後不敢吱聲。

 

『你居然把這個人帶回來!?』秦遠早就知道秦浩宇都偷偷跟他的母親見面,他一直都沒有出面阻止,因為他相信這個一直令他引以為傲的兒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是這一次他竟然將那個女人和那個男人生的孩子帶回了秦家。

 

『爸爸,這是她最後的遺願。』

 

沒有人可以拒絕一個死人的要求。秦浩宇就算再鐵石心腸,就算那個女人曾經將他拋棄,可是渴望母愛的他,依舊逃不出幼年時期被困住的老龍。

 

『所以你就選擇來激怒我?』秦遠臉上因憤怒的表情,讓秦浩宇有些語塞。他知道就算千言萬語,也無法抹去母親對父親的傷害。這是一個得不到愛的男人呢,他和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樣的。

 

『爸爸,我從來沒有想過。』

 

『把他弄走!立刻馬上!』秦遠指著秦家大門大聲呵斥著秦浩宇,沒有一絲一毫因男孩臉上露出害怕的表情而心軟。

 

『爸爸。』被逼無奈之下,秦浩宇想到了下下策,『爸爸不是一直想讓我競選RAND這次新任總裁的位置嗎?如果爸爸接受他,我就願意去參加競選。』

 

秦浩宇對RAND總裁這個位置,並沒有多大興趣。他有做生意的天分,卻不願踏進商場這個大染缸。

 

『浩宇,你居然威脅我?』

 

『我沒有爸爸。』秦浩宇看著秦遠,一字一頓道,『只是希望爸爸能成全我。』

 

到底是誰成全誰。秦遠看著男孩那張和女人相似的臉龐,從年輕時到現在,積聚的不甘心一股腦地湧上心頭。那是他永遠得不到的東西。那個女人的愛。

 

『隨便你!』

 

是失望還是妥協。秦浩宇覺得一切都沒那麼重要。因為那個女人的一句話,渴望母愛的他,還是像一個傻子一般照做了。

 

秦浩宇和秦遠的談話和往常一樣不歡而散。秦遠重重關上房門,秦浩宇鬆了一口氣,對躲在牆角后偷聽地秦浩源道,「出來吧,聽了很久了吧。」

 

秦浩源緩緩先生,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真是好兒子呢。」秦浩源覺得有些可笑,平時一副不可一世的秦浩宇,在父親面前每次都乖巧得毫無破綻。演技如此天衣無縫,堪比奧斯卡影帝。

 

「你只會說風涼話嗎?」秦浩宇對於秦浩源的嘲諷習以為常,但並不見得他是一個任人捏的軟柿子。

 

「哼。」秦浩源撇撇嘴,毫不客氣道,「肚子餓了,有沒有東西吃。」

 

秦浩宇低眉,嘴角滑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捲起手上雪白的袖口道,「吃什麼?」

 

「陽春麵吧。」秦浩宇的陽春麵做得異常的好吃,是的秦浩源吃過一次就難以忘懷。只是這樣的待遇少之又少,只有秦浩宇心情還不錯的時候才會做。現在看來,秦浩宇的心情應該不壞。

 

「來廚房幫我和麵吧。」

 

秦浩源屁顛屁顛跟著秦浩宇走進了廚房。

 

今夜註定又是無眠之夜。

 

同樣的夢境出現在葉寧遠的噩夢裡。唐少寧鮮血淋漓的樣子,讓葉寧遠尖叫著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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