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墓碑上是雨水潮濕的氣息。那夜的暴雨吹散了泛着黃葉的白百合,水珠順著鑲嵌在墓碑上的照片滑落。楚之洛抬起手掃開模糊了視線的水珠,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看清了唐薇薇的樣子。傾城的容顏上帶著神采飛揚的笑靨,明明是幾乎一樣的面容,楚之洛卻覺得他跟唐薇薇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他愛得那麼卑微,唐薇薇愛得轟轟烈烈。

 

「我不喜歡你。」

 

無人的墓園里楚之洛將藏在心底已久的話語傾瀉了出來。

 

「明明先遇見蕭然的是我,可是他卻將給了我的承諾全部付諸在你身上。所以我討厭你。」

 

楚之洛靠著墓碑,嘴角滑出完美的弧度,「可是,我又那麼高興。因為有你這麼多年都愛著蕭然。」

 

有人說地球是圓的,所以兜兜轉轉我們都會在最初離開的地方再次相遇。這麼多年來支撐著楚之洛抵抗病魔的是蕭然那年櫻花樹下的承諾。明明只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而已,但楚之洛卻相信了。因為蕭然的眼神那麼認真,雙手握著他的溫度還殘留在他的掌心。

 

如果唐薇薇沒有死,也許現在墓碑里躺著人就是他了。

 

「因為你的心臟。所以我活下來了。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現在躺在墓碑裡的是我,蕭然會不會也這樣思念著我。」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那樣的話。我跟蕭然就會徹底錯過了吧。」

 

「他說他愛我。可是我已經不會再相信了。因為你已經是我們之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只要我閉上眼,我都會想起那夜蕭然對我訴說著你的愛意。我永遠沒辦法替代你活在他心裡。」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你看,你到最後都沒嫁給蕭然不是嗎?但你卻是他心裡唯一的妻子。」

 

楚之洛垂了垂半蹲發麻的小腿,撿起殘落的百合花。

 

「再見了。」

 

「我的姐姐。」

 

楚之洛將破敗的百合花扔進了墓園門口的垃圾桶,坐進車子對著司機道,「去醫院。」

 

楚之洛還是不喜歡醫院的味道。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不斷提醒著他,他曾經如此命垂一線。走進蕭然的病房,坐在床邊的嚴月蓉看到楚之洛的那一秒激動地站了起來。她彎下身對著正在床上休息的蕭然道,「蕭然,你看誰來了?」

 

蕭然轉過頭,看到楚之洛赫然出現在病房門口。他有些激動地勉強撐起身體,「之洛……」

 

楚之洛走上前,拿過床上的枕頭放在蕭然身後道,「靠著吧。」

 

蕭然一眨不眨地盯著楚之洛,生怕他一轉就不見了。

 

「蕭夫人,我能跟蕭然單獨談談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嚴月蓉如今將楚之洛視作是唯一能將蕭然治好的良藥。她退出病房,關上門。屋內一時間歸於寂靜。

 

「蕭然,你這樣是做給誰看?」楚之洛的話語不似往日的溫潤,「病怏怏地躺在病床上,為了一個人,這樣要死不活。」

 

蕭然沉默,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楚之洛。

 

「如果你這樣做是為了我,那完全沒必要。我說過,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沒有。只要我沒放棄,我們之間永遠不會結束。」蕭然緊緊抓著身下的床單。

 

楚之洛歎了一口氣,放下鋒芒的態度,「蕭然,我們好好談談。我真的累了,跟你在一起我很累。你知道永無止盡的期待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每次強顏歡笑的時候我有多痛苦嗎?」

 

「之洛,那都是我的錯……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真的……我不會讓你失望。」蕭然哀求地看著楚之洛。但楚之洛卻未曾動容。

 

「蕭然,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我相信,你會來找我。」

 

「甚至在這麼多年里我都忘了為什麼要等你。」

 

「是因為我愛你嗎?我已經開始不確定了。」

 

「我曾經認為,留不住你的心。但至少我還有一個我們之間血脈相連的孩子。可是如今那個唯一的羈絆都沒有了。」

 

「你總說這讓我原諒你。我們重新開始。蕭然,你還是一樣自私。」

 

楚之洛一動不動地看向有些僵硬的蕭然,「你只在乎你自己的感受。你覺得你現在沒我不行了,你知道難過了,你想讓我回到你身邊,然後你就不會那麼痛。但你想過我的痛嗎?只要每次一見到你,我就想到我們之間失去的孩子。」

 

「再深的愛,也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拋棄。」

 

「我愛你。到現在我還是愛你。」

 

蕭然在聽到楚之洛的話時,眼中閃起一絲隕滅的火焰。

 

「但是。我已經沒辦法跟你在一起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以後無論你生生死死,都與我無關了。我能做的只有那麼多。」

 

「蕭然,我們都要往前走。」

 

「沒人可以一直停留在過去。」

 

「而我覺得我的現在比過去要好的多。」

 

「蕭然,放過我吧。也放過你自己。」

 

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烏雲密佈。密密麻麻纏綿的細雨灑落在窗臺上。

 

「我能最後抱你一下嗎?」

 

良久之後蕭然的回答讓楚之洛楞了一下。他點點頭應允了蕭然的動作。蕭然顫抖著伸出雙臂抱住楚之洛。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失去你……到頭來我還是把你弄丟了。」

 

男人顫抖的哭聲迴蕩在楚之洛耳邊。他僅僅抱著楚之洛,很不能將楚之洛揉進自己的血骨里。這次分別將是咫尺天涯。

 

以前有一個人那麼小心翼翼地愛著他。他對他笑得靦腆溫柔,他會親昵地呼喚他的名字,他安靜地聽他說話。

 

時間終是抵不過流年。那時懵懂無知的少年,也漸漸在傷害里學會了愛自己。而他還是一樣的自私自利,只懂得自己的痛苦,卻忽視楚之洛一直以來隱忍的痛楚。這一次,他真的該放他走了。

 

『蕭然,希望你不會有後悔的一天。』

 

唐寧遠的話依舊歷歷在目。那是警告也是預言。

 

楚之洛走出病房看到嚴月蓉急急起身。他只是淡淡道,「他會好起來的。」

 

從此之後。

 

他們就會在彼此的生命里謝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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