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兔的窩

病房裡是安靜得只能聽到點滴掉落的聲音。終究還是瞞不過楚父楚母，聞訊而來的楚母當場哭暈了過去，任是平時沉默寡言的楚父此刻臉上也佈滿了憂傷。楚之懷已經再也流不出淚水，只是日日靜靜地坐在楚之洛身邊，時不時地陪他說說話。蕭然被楚家人禁止探望楚之洛，每日他走到病房門口，只能放下手中的東西便離開，連在門口望一眼的機會都是奢侈。唐寧遠說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過了一個月。楚之洛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楚母每日以淚洗面，楚之懷只是不說話，呆呆地看著楚之洛。也許是因為悲傷的關係，大家都沒有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唐少寧每日都會來醫院報到，有時候一個人來，有時候帶著唐寧遠一起來，總之沒有一天是落下的。每次來他從不多說話，只是靜靜地坐一會兒，然後離開。

某個午後，楚之懷剛從醫生辦公室回到病房，發現楚之洛竟然就這麼坐在病床上，望著他。一時間，驚慌失措之下，楚之洛踉蹌著跑出病房叫來了當班的醫生。

兵荒馬亂之下。醫生替楚之洛做了一個檢查，連連激動地感歎道，「令弟已經沒有大礙了……恭喜你！」

聞訊趕來的一群人，只見楚之洛正笑著跟楚之懷說話，靦腆的笑靨就如新生一般。一個磚頭，楚之洛轉頭看著門口的一大群人，然後莞爾一笑道，「你們怎麼都來了？」

楚之懷見到人群裡的蕭然，急忙起身阻止走上前的蕭然道，「你不能進去，洛洛剛醒，不能受刺激。」

「我就看他一眼就走……拜託你了之懷。」蕭然懇求的語氣依舊沒有打動楚之懷。

正當楚之懷準備將蕭然趕出門的時候，身後響起了楚之洛清亮的嗓音道，「哥哥，他是誰啊？」

一瞬間。屋內鴉雀無聲。蕭然不可置信地望著楚之洛，啞口無言。楚之懷也有些難以置信，他指了指蕭然道，「洛洛，你不認識他？」

「他是誰？」楚之洛歪著頭，仔細在腦海裡搜尋了一下，似乎並沒有關於這個人的記憶，「我們見過嗎？」

我們見過嗎？

他是誰？

蕭然這一刻才知道。什麼叫做自作自受。

「蕭然。我叫蕭然。」蕭然沉住氣，生怕驚嚇了眼前大病初癒的人。

楚之洛茫然地看著他，沉默了半天，精緻的小臉上充滿了困惑，「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認識你。」

楚之懷仔細打量著楚之洛，透過那雙純粹透明的眸子，他這個弟弟似乎是真的不認識蕭然了。

楚之洛揉了揉眼睛，對著身邊的楚母道，「媽媽，我困了，想睡覺。」

「好好好，睡覺，多休息。」楚母對著楚之洛眼前的一群人道，「你們先出去吧。讓之洛好好休息休息，有什麼話出去再說。」

楚母小心翼翼地替楚之洛蓋上被子，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輕輕撫摸著楚之洛的腦袋。還好她這個小兒子醒來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老天爺果然是有眼睛的。

楚之懷、喬希恒和蕭然走進醫生的辦公室詢問楚之洛這個狀況是怎麼回事。老醫生緩緩問道，「病患是從樓梯滾下去的對吧？」

「沒錯。」

「那就好解釋了。很有可能是因為病患滾下樓梯時，大腦受到重創，造成了選擇性失憶。他刻意忘記了出事前不想記得的人，這種事情不常見，但是也是有個例的。」

「那有沒有恢復的可能？」蕭然焦急地問道。

「恢復？」醫生拿下老花鏡道，「這個不好說。因為是病患自己選擇忘記的，也就是說他本身並不想記得。就我個人來說，既然病患自己不想回憶起來，那一定是痛苦的事情。想不起來，也未必不是好事。恢復是有可能，但要順其自然，不能強迫他去回想以前發生的事情。這並不有利於他的恢復。」

蕭然失魂落魄地離開醫生的辦公室，一屁股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楚之懷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既然洛洛已經不記得你了，蕭然，我希望從此以後你跟洛洛只做陌路人。說句矯情話，縱使對面相逢不相識。」

『他刻意忘記了出事前不想記得的人。』

『既然病患自己不想回憶起來，那一定是痛苦的事情。』

『想不起來未必不是好事。』

醫生剛才所說的字字句句都清晰地迴蕩在蕭然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因為受到的傷害太大，所以選擇去忘記一些事情。而楚之洛痛苦的根源都是源自於他，所以選擇忘記他。

真是咎由自取。

楚之洛忘記了蕭然，對楚之懷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他這個弟弟終於再也不用受那份罪了。生前念念不忘，連死都不肯放手的人，陡然之間就消失在了腦海裡，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蕭然，你曾經擁有洛洛的全世界。可是你選擇了放棄。那現在就請你好好做一個路人，不要再去打擾他。沒有你，洛洛會過得更好。」

沒有我，之洛會過得更好。我卻再也好不起來了。

「你放棄洛洛的時候，你就應該想過結局。蕭然，咎由自取的結果你怪不了任何人。」

蕭然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反駁。望著延伸向遠方的走廊，楚之懷和喬希恒轉首離開。

不知不覺間，蕭然緩緩閉上雙眼靠在椅子上。腦海裡閃過的是，那年櫻花樹下初見唐薇薇時的場景，原本清晰的面容，如今卻變得模糊得難以辨認。

所有的愛恨都只是一瞬間的事。

你愛上一個人只用了一秒的時間。忘記一個人卻要花一輩子的時間。

苦澀的笑容氾濫在蕭然的俊臉上。自食惡果的滋味是錐心刺骨的疼痛。